2009年,在拍摄中医针灸申请世界非遗宣传片时,程莘农院士在程凯(左一)手臂上作针刺演示。
作者:程凯
我是一名针灸老师,在北京中医药大学教针灸已经有22年。可如果加上学习针灸的时间,则超过了40年,因为,从小爷爷就教我学习针灸。
我的爷爷程莘农,号希伊。我的曾祖给爷爷起这个号,是希望他像伊尹一样,不为良相便为良医。爷爷是无党派代表人士,第六、七、八届全国政协委员,他有着诸多学术头衔:国医大师、中国工程院院士、世界非遗“中医针灸”代表性传承人……一生都在为中医事业鼓与呼。但对我来说,他是教会我针灸,引导我走上针灸传扬之路的亲人。
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,一次赶上红眼病(急性结膜炎)流行,那时候小孩子都不爱洗手,结果交叉感染,班里陆续有同学眼睛红肿疼痛,被迫回家休息不能上学。我心想,什么时候我也能得上红眼病啊!终于,一天上午我的眼睛也红肿了,老师让我回家。
那时我放学先在爷爷家写作业,晚上才回自己家睡觉。爷爷看我中午就回来了,问清原因后,二话不说,抓起我的手,在两手小指的末端少泽穴用针刺了血,疼不疼我已经记不得了,只记得晚上爸爸回来,翻看半天我的眼睛,说:“一点都不红,没事儿!明天继续上学去!”长大以后,很多次被问起是如何选择针灸之路的,仔细想想,可能是爷爷看似轻描淡写却每每获效的针灸,让我熟悉而亲切吧!
人的知识如同一个圆,已知在圆内,未知在圆外,知道得越多,意味着周径越大,接触的未知就越多。学习中医针灸,也许掌握操作技术并不难,熟能生巧就好。如同爷爷手把手教的那样,持针要“手如握虎,坚哉为宝”,要“指实腕虚”,再经历千万次的练习。但由术引道却很难,“有道无术,术尚可求;有术无道,则止于术”。道,是规律,是原则,是认识与理解未知的方法。我从爷爷身上,学到了悟道之法。爷爷曾是中央文史馆的馆员,也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校注《灵枢》《难经》的学者,还是八五、九五“经络实质研究”的首席科学专家,可谓学富五车,贯通中西。他的床头床尾、桌上椅边,触手可及之处皆堆满了书,每晚读着书入眠,醒来又在书上写写画画。爷爷告诉我,这是悟道的过程,弄不明白的问题,就在各种书里找,多数情况下没有现成的答案,但只要坚持阅读、思考,带着问题入睡,梦里也会有灵光乍现的瞬间……
如此枯燥的手法练习,如此大量的文献阅读与记忆,加上悟道中的失败与艰辛,现在的学生还能接受,还能坚持吗?
师者,所以传道、授业、解惑也。身为新时代的高校教师,要立德树人,要以生为本,就是要在教授学生知识与技能的同时,解其惑,明其志,树立中医针灸从业的信心、恒心与决心。如同爷爷常自喻为一盏航灯,前行求索的路上总有黑暗,但每个走在路上的人只要燃烧自己,照亮自己的脚下,对后面的人来说,就指引了方向,有了走下去的勇气。
教师节之际,随笔二三事,既怀念我的爷爷程莘农这位近代针灸国际教育的开拓者,也与所有的教师共勉。作为后学、晚辈,习其技,悟其道,更欲传其神,自勉之。
(作者系北京市政协委员,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)